出了牛角村的地界,天光反而更暗沉了。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,像一块巨大的、湿透的裹尸布,闷闷地罩在起伏的山峦上。脚下的土路泥泞不堪,混杂着牲口的粪便和腐烂的落叶,深一脚浅一脚,每一次拔腿都带起一坨沉重的烂泥,甩在同样泥泞的裤腿上。
左腿像半截不属于我的木头桩子。膝盖以下,黑符盘踞的地方,冰冷和麻痹深入骨髓,每一次迈步,都牵扯着一种僵硬的钝痛,仿佛里面的筋肉骨骼都冻成了冰坨子。神魂上的枷锁倒是“安静”了些,不再疯狂撕扯,只是沉沉地坠着,像一副无形的、冰冷的石磨盘压在背上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重感。耳边清净了不少,老周那惨嚎的余音和聻气的尖啸暂时退去,只剩下山风吹过枯枝败叶的呜咽,单调,凄凉。
背上那把油纸伞,用破布裹得严严实实,紧贴着脊梁骨。冰凉坚硬的伞骨硌着肉,带来一种奇异的、令人清醒的痛感。它现在老实得很,伞骨深处那点微弱的嗡鸣彻底沉寂了,仿佛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对抗耗尽了它最后一点灵性,只剩下破竹烂纸的躯壳。可我知道它不是。它救过我两次命。它藏着秘密,大秘密。那伞骨凹陷处模糊的暗金刻痕,还有小腿黑符对它那刻骨的忌惮……都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。
不能深想。一想,左腿那蛰伏的黑符就蠢蠢欲动,冰冷的刺痛感像针一样扎进神经,提醒我自己的处境——背着债,缠着符,抱着烫手山芋,前路茫茫,身无分文。
化肥袋搭在肩上,里面那点皱巴巴的零钱和粮票,顶多够几顿粗粮糊口。这点“辛苦钱”,买命都不够,更别提去湘西那么远的地方。龙虎山?呵,当年灰溜溜下来,如今背着鬼命债回去?山门朝哪边开都未必认得了。
只能靠这双腿,靠这半条命,一步步往西挪。去湘西,去那些更偏僻、更信邪祟、也更舍得掏钱平事的地方。黑水泽……王德贵提过一嘴,湘西那边挖出了“万人坑”,工钱给得足。这活儿,听着就凶险,可眼下,还有比牛角村更凶的坑吗?至少,那里给钱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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