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能真正明白他,理解他那种困在旧家族与新时代夹缝中的苦闷?他虽出身世家,却生不逢时;他虽受新学熏陶,却始终做不成真正自由的人。他鄙薄金钱,却也终日被钱所困。他说自己不在意世俗礼法,却连一称手的镜子都要靠母亲的批准才能换。他看似潇洒,骨子里却也只不过是个用“高洁”来装饰自尊的、走不出院墙的病公子罢了。
他眼神慢慢黯淡下来,又缓缓抬起。铜镜里的自己依旧衣冠整肃,油光水滑,手帕与金表链一丝不乱,可那又如何?
——他只想被人理解。
被真正地、全然地理解。
不是表面的恭维,也不是逢场作戏的虚情假意,而是那种能看穿他内心懦弱与倔强,仍愿意与他并肩一站的理解。
他突然屏住了呼吸。
是的,有一个人,有一个人——
穿着墨绿色裙子的姑娘在他眼中慢慢浮现,那个身影越来愈清晰,越来越明了。她娇柔的身体,剔透的眼睛,柔顺的神情,唯一不在诉说着,我懂你啊。我理解你啊。那个他们相交过无言默契的宴会,那个他们在草丛里度过的,旁边静静有一匹吃草的老马的沉静的下午,她看着他的妩媚的表情,带着淡淡伤感和距离感的,微微向上弯起的薄薄的嘴唇。
她就像是希腊神话里的引人落入陷阱的海妖,或者是高洁的无法触碰的阿尔提密斯。
哦,他的爱情,现在在他的眼睛中跳跃的,是炽烈的爱火,是无法言语的深沉的欲望,以及对于这欲望的唾斥。他崇拜她,尊敬她,他唯一的女神——他——
突然,何兆玉狂热地转向马三,“快,我要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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