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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花深吸一口气,将存折紧紧按在心口,仿佛在做一个郑重的仪式。她的眼神褪去了震惊和迷茫,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:
“老弟,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铿锵,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,“你放心!我会好好保存的。不跟任何人说。”
八月末的观澜汽车站,空气闷热而喧嚣。那辆熟悉的、开往乐安的长途卧铺大巴,如同疲惫的钢铁巨兽,静静趴在发车区。乐峰拖着沉重的行李箱——里面塞满了冯茜精心给他买的衣物,以及他视若生命的歌词本。他背上那把旧吉他,琴箱夹层里,十万现金被隐秘地包裹着,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,也压在他的心上。
与冯茜、姐姐乐花、殷梅和老爹一一告别,与乐花告别的时候,乐花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,乐峰会意,转身,踏上了这趟归乡的旅程。
这辆卧铺车,是老家几个有门路的人合伙购置的“摇钱树”。车主和老爹相熟,老爹工厂的工人往来,大多仰赖这条线。在九十年代劳务输出大潮中,这种直达老家的卧铺车几乎垄断了南下务工人员的返乡路,利润惊人:四十多个铺位,每人一百五十元的票价,一趟下来就是五六千块,春运时更是翻倍。暴利滋养了傲慢与蛮横:车内空气常年浑浊不堪,司乘人员态度恶劣,途中定点停靠的“合作”饭馆,提供的永远是又贵又难吃的饭菜,甚至路上还时常遭遇“黑车”抢客的风险。即便如此,最早吃上这碗饭的车主们,早已赚得盆满钵满。
乐峰蜷缩在靠窗的上铺。车子像塞罐头一样,沿途不断揽客,直到过道都站满了人才罢休。劣质烟草味、汗酸味、呕吐物的酸腐气混杂在一起,令人窒息。没有高速公路的年代,破旧的大巴在坑洼的国道上颠簸摇晃,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。二十多个小时的煎熬,骨头仿佛都被颠散了架,才终于抵达了熟悉的县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