帮她占位,帮她打饭,帮她的寝室打热水,帮她张罗班务。这些帮助对文秀娟可有可无,但如果她拒绝接受,也就等于拒绝了和其他同学的润滑空间。项伟从未曾真正表白,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意所在。一些时候,文秀娟觉得这样也不错,一些时候,她会问自己,还要这样多久。项伟总是要表白的,那时她应该怎么办?平心而论,项伟真的不错,可她不想要这么个知根知底的人,她所做的所有事情,不正是为了从老街这个泥沼里爬出去么。她希望能有一个与她身份相匹配的男人——她那个法租界大家族的身份。只是,她能做得到吗,她的面具可以足够好到永远不被揭穿吗?每当这样怀疑自己的时候,下一刻,她就打足精神,全力以赴去做好手上的事情,不管怎么说,领先别人一步总没错,在目之所及的范围内。
也许正如哲学课本中所说,事物是螺旋上升的,并没有事事领先的道理。文秀娟的凡事拼命,让她在第二学年快结束的时候倒下。校运会那天下雨,她报的是女子四百米接力,棒交到她的时候,雨大得眼睛都睁不开。她已经觉得有点儿不得劲,但集体荣誉是让她挽回印象分的好机会,所以拼命跑了个第一。跑完发现月事来了,然后就高烧病倒。她躺在寝室里,迷迷糊糊的时候想起往事,这光景和姐姐那一场高烧好像啊。撑了几天还不见好,咳嗽越发厉害,再去医院查的时候转成肺炎了。
到五月中,她已经在家休了两个星期。这天她从医院吊完点滴慢慢骑着车回家,感觉力气比前几天回来些,应该就快能重回学校了。文秀娟骑在熟悉的街道上。她从小在这里长大,闭上眼睛,一样能看见老街城池般在面前升起来,看见一砖一瓦一草一木,以及那些个死了又活的猫猫狗狗。有生以来,老街一成不变,同样的风景和同样的人。文秀娟痛恨这样的一成不变,外面的世界在怎样剧烈地变化着啊,再有一个多月,香港都要回归了。
经过水果摊的时候,阿文叔说有人在找你啊。文秀娟问是谁,阿文叔笑笑,说不认得,又笑笑。文秀娟隐约觉得不妙,跨上车紧蹬了几把,拐过两个弯,蹚过窄巷,便瞧见了项伟。
项伟手里提了袋梨,站在文家矮檐下,望见文秀娟回来了,招手冲她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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