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门来请父亲题匾?柳清禾心头掠过一丝疑虑和不安。
他回身,拿着请柬走到廊下,低声对闭目养神的柳承远道:“父亲,是城南胡员外家派人来,请您去府上题写匾额。”
柳承远缓缓睁开眼,那眼神起初有些茫然,待看清儿子手中那刺眼的红柬,浑浊的眼珠里骤然迸出一点锐利的光,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屈辱的痛楚覆盖。他盯着那请柬,仿佛那不是纸,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。
门外管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,带着几分催促的意味:“柳老先生?我家老爷和贵客们可都候着呢!您老可是咱们芸香州有名的文墨大家,这匾额非您老的手笔不能增辉啊!”那“文墨大家”几个字,被他拖长了调子说出来,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戏谑味道。
柳承远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藤椅扶手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喉头滚动了一下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极低、极沉的叹息,像是从积满尘埃的肺腑深处挤压出来。他慢慢站起身,脊背佝偻得更厉害了,对柳清禾低哑地道:“你……替我去吧。”说完,他不再看儿子,也不看门外,转身步履蹒跚地朝屋内走去,那背影在斜阳里缩成灰暗的一团,仿佛被那一声叹息抽走了所有气力。
柳清禾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他看着父亲消失在昏暗门内的背影,又看看手中那张烫手的请柬,门外管家的目光已带上了明显的不耐。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喉头的滞涩,走到门口,尽量让声音平稳:“家父身体不适,无法前往。胡员外所托,由晚生代劳便是。”
那管家上下打量了柳清禾几眼,目光扫过他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,嘴角撇了撇,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,随即又堆起假笑:“哦?小柳相公?也行,也行!那就请吧,别让老爷久等了!”语气里那份敷衍和怠慢,连掩饰都懒得做了。
柳清禾默默无言,回身轻轻掩上院门,将那晒着祖传书籍、弥漫着旧日书香的破败小院关在身后,坐进了那辆装饰得过分俗艳的马车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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