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夜,长而寂静,长到仿佛没有尽头,寂静到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闷而疲惫的跳动。
英国公府的书房里,灯火未熄。
那盏孤灯的灯芯已经剪过两次,灯油也添过一回,光晕在四壁的书架上投下幢幢鬼影,像是无数先祖的亡魂在无声地诘问。
张维贤独自一人对着这盏灯枯坐了整整一夜。
他面前的鎏金瑞兽炭盆早已冷却,里面的银霜炭化作了一堆灰白色的余烬,如同一颗被掏空了热血的心,只剩下冰冷的灰。
一如他此刻的心境。
京营喋血后,他便成了京城勋贵圈子里一个行走的瘟神。
昔日里门庭若市的府邸,如今冷落得可以听到雪花飘落在庭院青石板上的声音,那细微的“沙沙”声,在死寂中被放大了无数倍,像是无数只蚕在啃食着英国公府百年荣光的桑叶。
那些曾经与他称兄道弟、在酒宴上拍着胸脯说“有事您言语”的公侯伯爵,如今在街上远远望见他那辆朴素的青呢马车,都会立刻吩咐车夫转入岔路,或是干脆停在路边垂下车帘,仿佛他身上带着什么不祥的诅咒,多看一眼都会沾染上。
张维贤知道,朱纯臣那句在花厅里伴随着瓷器碎裂声一同响起的“刨祖坟”的怒吼,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京城每一个勋贵府邸的后院,成了所有人的心声。
他,张维贤,大明朝开国元勋之后,世袭罔替的英国公,为了一个在他们看来虚无缥缈的“再造之功”,为了一个少年天子画下的大饼,叛变了!
他成了一柄递向昔日同袍的屠刀,刀柄握在皇帝手中!<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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