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陈先生写“人”字时总说“要站得稳”,想起影魅钻地缝时那股子凶戾——原来这世道,真的有比饿肚子更可怕的东西。
他慢慢站起身,额头的红印被雨水冲得淡了,却像刻进了骨里。拍了拍膝盖上的泥,重新背起竹篓时,脚步比刚才沉了些。
“以后啊……”他望着前路,雨雾里仿佛能看见陈先生用树枝划地的样子,“要做个能护住自己的人。”
不是说说而已。他摸了摸心口,那股气脉轻轻跳了跳,像在应和。若是再遇着影魅那样的邪祟,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能躲,得敢站出来,哪怕手里只有根树枝——就像陈先生教他写“勇”字时,那最后一笔总是用力戳进泥里。
“还要……”他顿了顿,想起云鹤子说的“修行”,想起那融入骨血的砚台,“得弄明白,这字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。”
陈先生写了一辈子字,到死没说清;砚台融进了他的身子,总该不是平白无故。他不懂什么灵根、丹田,只知道以后的路,得带着这些问号走。
雨还在下,却好像小了些。他最后望了眼那片模糊的镇子,转身大步往前迈,竹篓里的锡壶偶尔晃一下,发出清脆的响,像在替他数着步数。
他没看见,在他转身的刹那,镇口老槐树下,那道攀着树干的黑雾突然顿了顿,仿佛被什么惊动。而他磕过响头的那片泥地上,三滴混着雨水的血珠正慢慢渗进土里,在看不见的深处,与一缕极淡的金光轻轻碰了一下。
暗处的声音又响了,比刚才更沉,像从地脉深处钻出来的:“……这字,才算起了笔啊。”
雨声里,魏珩的身影渐渐远了,只有那道被踩实的泥路,在雨里静静躺着,一头连着他磕过的响头,一头通向看不见的远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