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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二十一年冬,什锦花园十一号,吴镇岳的大帅府。北平的天色是块捂久了的灰色药渣,渗着股洗不净的冷腥气。朱漆大门紧闭,铜环都挂了霜,灰白一片,檐角蹲踞的石兽披着一层毛茸茸的霜壳,呆瞪着庭院中央那株炭黑的老梅枯桩——恭亲王府当年的赏赐,如今枝条如焚,焦干虬结,刺向铅坨子般沉沉压下的苍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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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厢暖阁,是这寒天冻地里一窟精心豢养的暖巢。一只硕大无朋的紫铜鎏金火盆踞在中央,银骨炭燃得半死不活,只透出内里暗红的芯子,悄无声息地吞咽着空气,蒸腾起氤氲的暖浪。将满室描金填漆的螺钿家什、锦绣织金的软帐、檀香木的桌椅,都裹在一层油润而奢靡的朦胧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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烟雾盘踞中,张佩如正斜倚在填漆螺钿的贵妃榻上,她不过三十余许,鬓角却已杂生几缕早霜,面上敷着法兰西新进的珍珠粉,在昏曖的暖光下,与那一身深郁的鸦青绒缎旗袍相映,活像年画上褪色的花神,透着股被香火熏过头、失了真切的富贵气。她手指间慢慢捻动一串油光水滑的小叶紫檀佛珠,嗒…嗒…嗒……单调的声响,眼皮半阖,脚边跪着个小丫鬟,名唤小蛮,十五六岁光景,正抖索索捏着支长柄孔雀翎耳挖子,小心翼翼探向她保养得宜的耳朵眼儿。暖阁闷热,小蛮额角鼻尖沁满了密匝匝的汗珠,脸蛋涨红,身形单薄得似秋风里的芦苇,簌簌地颤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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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着慌甚么?”张佩如忽地开口,声调不高,“我这耳洞,又不是那东院贱胚子的肉皮子,经不起碰。”她略侧了头,炭火暗红的光在她半边脸上跳跃出幽深的轮廓,“左耳,里面些,痒得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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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蛮忙“嗳”了一声,使劲屏息,凝神探去。动作间,领口散出的廉价雪花膏混着少女汗湿的气息,幽幽钻入张佩如鼻端,她眉梢极细微地一蹙,她厌这味道,廉价,生嫩,蠢动着未被驯服的活气儿,总让她记起十六岁被抬进这深宅时那夜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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蓦地,厚重的织锦棉帘被一只涂了鲜红蔻丹、丰腴白嫩的手挑开一条缝儿。董碧云扭着水蛇腰闪了进来,带进一丝外面清冷的空气旋涡。她不过二十四五,一身紧勒的葡萄紫织锦缎袄裙,胸脯绷紧着,头上飞金点翠的凤钗颤颤巍巍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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