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快得不像人的身法(虽然跑得跟逃命的野狗似的),也瞅见了铜镜那邪门(又短命)的光亮。
俩人的眼神在半空里撞上,空气都僵住了,只剩下烂红薯发酵的“咕嘟”声。赵铁柱的喉结上下滚了滚,像是把涌到嘴边的“打倒牛鬼蛇神”硬咽了回去,嘴唇抿成一条死硬的线。末了,他没问,也没撵,只是用那哑得像破锣蹭砂纸的嗓子,冲旁边一个胳膊挂了彩、疼得龇牙咧嘴的小民兵吼了一嗓子:
“柱子!去!给他腾块地界儿!把墙角那筐…味儿顶风能臭八里地的红薯挪开!让李寡妇她们过去缓缓!”他拿手一指仓库最里头那块还算干爽、但堆着一筐疑似变成红薯醋的角落。
说完,他再不看苏楠,猛地扭过身去,更使劲地擦他那把刺刀,好像那刀跟他有不共戴天的仇,手背上青筋都蹦起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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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(苏楠心里门儿清:*“嗯…这意思就是:‘老子眼下不追究你那套封建把戏,可你也甭抖擞,工分该扣照扣!’”*)*
**默许**。这是赵铁柱眼下唯一能给的态度。在这活人炼狱里,甭管啥来路、带不带封建迷信味儿、还捎带只黄皮子“仙儿”,只要是能砍杀那些活死人的力气,那都是救命的稻草。原则?原则能当窝头填饱肚子吗?
苏楠背靠着冰凉刺骨、一股子霉味的土墙,软泥似的滑坐在地上,感觉浑身骨头架子都散了。他大口喘着粗气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烂红薯那股子“醉人”的酸馊气。柴刀和铜镜脱了手,掉在脚边的泥地上。他撩起眼皮,瞅了一眼赵铁柱那绷得像拉满了弓弦的后脊梁,扯了扯干得裂口的嘴角,对着那筐烂红薯,也像是对着这糟心的世道,无声地吐出几个字,带着股子认命又发狠的劲儿:
“工分…真他娘的难挣…这趟…亏到姥姥家了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