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对于坐落在九州之北的雄城北平而言,无疑是一场漫长而又酷烈的煎熬。天空中那轮毒辣的日头,如同一只巨大的、散发着无尽恶意的金色眼眸,毫无遮拦地炙烤着这片广袤的、由黄土与巨石构筑的土地,连那自蒙古高原之上呼啸而来的朔风,在穿过巍峨的城墙之后,似乎都已被这股滚烫的气浪彻底熔化,只剩下一种令人烦躁的、充满了尘土气息的干涩。往日里,正阳门大街之上那些来自关外与西域的商旅,带着满身的风霜与奇特的口音,与本地的贩夫走卒高声地讨价还价,骆驼颈上那清脆的铜铃声与酒肆之中传出的粗豪划拳声交织在一起,本是这座边城最动人也最富生机的风景,可如今,那些喧嚣早已在一种无形的、却又沉重得足以压垮人脊梁的威压之下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令人窒息的、仿佛连风都已死去般的寂静。
街面上,行人稀疏,即便是那些不得不出门营生的贩夫走卒,也无不将头颅深深地埋入自己的胸口,脚步匆匆,目光游移,不敢与任何迎面而来的陌生人发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对视,生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,就会招来一场无妄之灾。因为他们不知道,街角那个看似在烈日下昏昏欲睡的货郎,或是茶馆中那个沉默饮着劣质粗茶的壮汉,其真实的身份,究竟是不是一双来自数千里之外金陵城里的、冰冷的眼睛。自湘王朱柏阖府自
焚于长沙,而周、代、岷三王被朝廷以雷霆万钧之势兵不血刃地废为庶人之后,这天下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,金陵城里那位年轻的、充满了理想主义光辉的建文皇帝,和他那两位只会从故纸堆里寻找治国方略的儒家老师,终于要将那柄早已磨得锋利无比、闪烁着森然寒芒的“削藩”屠刀,架在所有藩王之中势力最强、战功最著、也最让他们感到如芒在背的燕王朱棣的脖颈之上了。
一张无形的、由猜忌与恐惧编织而成的大网,正以燕王府为中心,缓缓地、却又不容置疑地收紧。新任的北平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张昺,与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谢贵,便是这张大网最直接的织网人,也是金陵那位年轻帝王伸向北平的、最锋利的两只手爪。此二人,皆是建文帝的心腹,是兵部尚书齐泰与太常寺卿黄子澄最得意的门生,他们被赋予了监察北平一切军政要务的无上权力,甫一上任,便以“整饬防务,清查奸细”为名,对整个北平城进行了一场不动声色的血腥清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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