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炎十年,腊月。河北平原的风,早已不是风,而是无数把淬了冰、开了刃的刮骨钢刀,在旷野上呼啸肆虐,卷起地上的冻土和残雪,抽打在脸上,留下道道麻木的红痕。空气冷得吸一口,肺腑都像被冰碴子狠狠刺了一下,疼得人直抽冷气。
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
苍凉、雄浑、带着金属撕裂感的号角声,如同从大地深处钻出的洪荒巨兽,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骤然拔地而起!紧接着,是无数战马被强行唤醒、不耐严寒的嘶鸣,汇成一片暴躁的海洋。再然后,便是那真正令大地颤抖、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轰鸣——百万铁甲,踏着冻得如同铁板般坚硬的土地,开始了新一日的行军!脚步声、马蹄声、车轮碾压冻土的碎裂声,汇聚成一股无边无际、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声浪,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,蛮横地撞入耳膜,碾过神经。
赵构是在这地动山摇的声浪中醒来的。
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潭底部,挣扎着向上浮起。首先感受到的,是身下硬板床铺透过厚实皮毛褥子传来的、无法忽视的坚硬和冰冷。然后是沉重眼皮掀开时,帐顶粗糙毛毡映入眼帘的模糊轮廓。没有松软的席梦思,没有恒温的空调,没有窗外车水马龙的喧嚣。只有刺骨的寒冷,深入骨髓的疲惫,和帐外那如同永不停歇的死亡进行曲般的行军轰鸣。
他猛地睁开眼。帐内光线昏暗,只有角落火盆里将熄的炭火,发出微弱的、苟延残喘般的暗红。一股混杂着汗臭、皮革、铁锈、劣质油脂燃烧和未散血腥气的浑浊气味,浓烈地包裹着他,如同置身于一座巨大的、移动的屠宰场。
他静静地躺着,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。那属于“赵明生”的、早已被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碎片,不合时宜地闪烁了一下——窗明几净的图书馆,键盘敲击论文的哒哒声,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桌面上的光斑,食堂喧闹的人声里飘来的饭菜香气…那是另一个世界,一个被温暖、秩序和琐碎的烦恼所包裹的世界。一个…春风里的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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