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门大族多喜豪奢,方氏较之他姓却似更为简朴,他所住的院落陈设十分单调,入内后除桌案长椅外只可见两排极高大的柜子,一面存放各类书籍信函,另一面则置若干刀剑药罐。
她一步步向里走,眼前景象又生动起来,仿佛的确见他神色如常伸手从柜子高处取下什么装药的瓷瓶,将门武侯大抵总是常年带伤的;她同他一样在柜侧停留片刻,接着又缓缓走到他的长案前坐下,丁岳入内帮她点了灯,接着又躬身退了出去。
明亮的灯火映出案上摆放的物件,除纸笔外便是一些公文信函,东西收得并不整齐、几支上好的紫毫便随手搁在砚台上,大约他此前是立了什么规矩不许旁人擅动罢;而偏就是这些凌乱令她百感交集,想象着他上一次坐在此处应还是太清元年除夕前后,年一过完便去庐州接了姜氏、随后又转道去了金陵和钱塘,也许那时他并不知晓自己会径直折返长安又赴西北征战,还以为不久便能回到这里了。
悲伤忽又翻腾起来、却又像被人攥住一般难以宣泄,她屏着一口气慢慢在案上潦草地翻看,白纸之上那些熟悉的字迹也令人痛心,翻到最后却在角落处看到一只眼熟的长匣,那一刻她的心跳得特别快,犹疑又胆怯地将它捧至眼前打开,果真……
……看到了过去她在船上赠还给他的那幅春山图。
边角处被二哥用刀裁下的地方已有些抽丝,画卷之上的一切却都还完好,唯一的不同只在于她那时只将九九消寒图描红了一半,而如今那剩下的一半却都已被他一一补上——他所用的朱色与她不同、大抵要稍稍浓上一些,于是楚河汉界十分分明,他们像是同在一张画上,又好像被无形的障壁隔在天涯两端。
他另在一旁题了两行小字——
“楼高莫近危阑倚。
行人更在春山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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