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纸上顿了顿,“阿竹第一次离开落霞镇,怕是夜里会想家。”
苏微的心轻轻一颤。他总是这样,记着别人的难,忘了自己的疼。她忽然想起元启元年的清明,他在京城的牢里,用指甲在墙上画兰草,说“等出去了,给你种一圃”。
原来有些承诺,是会记一辈子的,像染在布上的色,再洗也褪不去。
夜里,雨声淅淅沥沥,染坊的灯亮到很晚。沈砚终于写完了清单,靠在竹椅上闭目养神,右手仍微微按着肩后。苏微坐在他脚边,给他敷着当归膏,药膏的暖意混着兰草的清香,像场温柔的雨。
“李大叔说,沈砚安的小闺女会抓周了,抓的是他染布的竹杆。”苏微忽然开口,指腹划过他肩头的疤痕,“像不像当年的明儿?”
沈砚笑了,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月光:“像。这染布的手艺,就像地里的种子,撒在哪,就在哪发芽。”他忽然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薄布传过来,“等南京的染坊稳了,咱们去落霞镇住些日子吧,看看老槐树,看看沈砚安的闺女。”
苏微点头,指尖划过他鬓边的白发,像拂过染谱上的批注:“好。再带着阿竹,让他认认落霞镇的染材,知道根在哪。”
元启十四年的清明夜,雨还在下,染坊的青石板路上淌着融水,映着账房的灯火,像条流动的星河。苏微靠在沈砚肩头,听着他渐沉的呼吸,忽然觉得,这雨润的春夜,像块刚染好的“薄荷绿”绸缎,带着点青的凉,藏着点草木的香,等着被日子,慢慢熨烫得温润、舒展。
而南京的少年们,正像这圃里的兰草,带着苏州的种,沐着南京的雨,慢慢扎根,慢慢抽枝,等着在某个清晨,开出属于自己的花。
日子还长,雨水还多,真好。